天亮之后,大同城门之外尽是尸首,白马一匹一匹伫立在那里,不时抬起前蹄,白马早已染成血色,不知是白马的伤,还是黑马的伤。
只是,他们的主人都不在了。
马的尸身和士兵的尸身在大同城前铺就出来了一层地毯,不计其数的黑马受惊,驰骋着跑了很远,他们的主人,也不在了。
门前只剩了一批一批北凉士兵,搜刮着战利品,处理着战友的尸体,没有人去管那些白马了,白马义从也好,北凉士兵也好。
战役刚结束的时候,还有北凉士兵想将那些白马拉回大同城内,只不过那些马竟然出奇地认主,将那几名士兵给活活踢死了,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去管他们了。
他们就静静站在那里,守着已经战死沙场的主人,偶尔一匹马嘶鸣起来,所有的白马都开始嘶鸣,那声音像极了呜咽,让那些搜刮战利品的北凉士兵听了也不禁伤感,感叹马也是通人性的。
而在那大同城门内,仍有一人在战斗,他没倒下,这场战役就没有结束,白马义从,就还没有亡!
那是一座由北凉士兵尸身堆垒起来的小山,公孙玉此时就屹立在那里,手中的斩马刀早已经残缺不堪。他已经拼杀了一夜了,可是此刻还没有倒下。
他不敢倒,也不肯倒,每一顶沾满鲜血的银色精铁头盔被北凉铁骑捧回来,他心中的怒火就更燃一分,那三千白马义从,就像是他骨肉一般,他就那样一整个晚上,数了整整三千顶头盔,直到最后一顶头盔被北凉铁骑炫耀一般捧进城来,他还是不肯倒下。
北凉铁骑进城之后便将那一顶一顶的银色精铁头盔摆在了他不远的地方,那三千顶头盔,正对着他,他体内的一腔热血已经流淌了一夜了,可是仍然没有凉下去。
“十年饮冰,热血难凉!”
十年之前辽东总兵公孙恭战死沙场,今日,世子公孙玉又站在了这里,这十年公孙玉没有一日不是想着为父报仇。
今日,如愿了。
只是,这代价,是他所有的一切罢了。
他四周的北凉士兵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血与尘土之中,一丝咸意入了公孙玉的嘴中,血腥味夹杂着咸味,他抿了抿嘴唇,怒视着人堆下的北凉士兵。
“今日,我公孙玉也该陨落在此了吧,真没想到啊,大同镇,将白马义从也葬送在此。父亲在天之灵,应该会原谅我吧。”
是啊,这如愿的代价,太大了。不过白马义从的意义,本就不是解甲归田,而是血战沙场,为国为民。这结果,早已注定,死是没有价值的,为什么而死,才有所价值。战死沙场,只是白马义从们最好的归宿罢了。
“三千白马义从听令!全军列阵以待,世子公孙玉,随后就到!”
一想到那白马之上的好男儿,体内的洪荒之力又源源不断注入双臂。
“最后,最后请再佑我白马义从一次!”
泪水滴落,所有痛苦他都往嘴里咽下去,血与泪混杂的味道,便是最为清晰的味道。
公孙玉踉跄着跃下了坡。
“啊!”
双眼之中眼泪氤氲,一夜苦战,口中干燥似火,他咽了一口血,无所畏惧上前了。
随后人群中又再度掀起波澜……
经过一夜休息的拓跋湛刚起床,便有副将来报。
“领,领主大人,那白马义从首领仍然苦苦支撑。”
拓跋湛揉了揉眼,待得他听清,心中火气陡的上来。
“那白毛小儿当真没死?我去看看,妈的,反了天不成?”
拓跋湛戎装也没换便出了住处,往城门口赶过去。
身后的副将和随从急急忙忙跟着,大气也不敢出,因为拓跋湛一早上便动了肝火,他们怕拓跋湛迁怒于他们。
拓跋湛骑着马急匆匆赶来城门,刚一拉紧缰绳,定睛一看,那公孙玉已然成为一个血人,却仍在在众军之中来回穿插,如入无人之境。
拓跋湛那眉头揉成了一个川字,仅有的一只眼仿佛能吐出来火焰。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
“拿弓来!”
马上的拓跋湛甚至都不往身后看,伸出右手悬在了空中,身后的随从急忙将那寒芒长弓呈到他手中,另一名随从跪在了拓跋湛右手边,将箭支呈给了他。
拓跋湛一支眼死死盯着公孙玉,迅速搭弦,将箭锁定在了公孙玉头上。
“哼,黄口小儿,真当你爷爷军中想杀便杀,想走便走?你父亲的债都没还呢!”
拓跋湛趁公孙玉稍作休息,趁其不备,一支金羽箭嗖的飞出去,拓跋湛也不看那箭的轨迹,马上续上了第二支箭。
偏偏那支箭不偏不斜,直接插进了公孙玉的右眼。斩马刀落了下来,公孙玉由于没有防备,一时之间剧烈的疼痛袭来,让他不能再思考,再作战了,他跪倒在了地上,捂住了眼睛,咬紧了牙关。
所有北凉士兵都回过头去半跪在了地上,因为他们知道,那一支金羽箭,是他们首领的命令。
远处的拓跋湛大笑起来,将箭从弦上下了下来,给了身边的随从,他攥紧了缰绳,大笑着朝公孙玉踏去。
公孙玉哪怕咬紧了牙关,将嘴都咬得要出血了,可还是呜咽起来,鼻头中喘着大气,发出嗡嗡的喘息声,他用那仅有的左眼透过双手看清了那来人,他想提刀将他砍成肉泥,大骂他一顿,可是,他此刻连话都说不出,剧烈的疼痛侵袭了他的所有器官。他本想战至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