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白风那边说是真的,确实很巧。”
夜笙箫点头,转身去看萧厉,两人在这一刻一起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夜笙箫才轻声开口,“那还是先送去医院吧,以他们现在的年纪,确实容易出问题,其他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萧厉捏了捏眉心,跟夜笙箫是一样的想法。
“嗯,白风说尹芳恵已经给医院打电话了,我没有让他阻拦。”
语毕萧厉沉沉的叹了口气,侧身在夜笙箫的肩膀上靠了下来,神色上满是倦怠。
这样的表情在萧厉的身上极为少见,他从来不会把无力或疲累这些消极的情绪在身上外放,所以夜笙箫一开始是有些惊诧的,短暂的惊讶过后,又是如同潮水一般漫上来的心疼。
作为萧氏集团的掌舵人,站在万人之上的高位,他经手处理过的棘手事件一定是数不胜数的,但是不管面对多少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多少杀人不见血的时刻,这个男人一直是游刃有余的。
只有这一次,至亲之人的丑陋和狠毒让他彻底寒了心。
而这世上最艰难的事情莫过于四个字:进退两难。
萧振东和尹芳恵是萧厉的生身父母,不管萧厉心中有多么滔天的愤怒和憎恶,都改变不了这层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而因为他们身份的特殊性,如同一张无形的铁丝网,将萧厉困在了其中。
人终究是凡人,萧振东和尹芳恵素来冷漠,所以在刚才,他们跪在地上痛哭着哀求萧厉的时候,萧厉即使面上依旧不动如山没有任何表示,但是他的心是一颗人的心,不是真的能够无动于衷的寒冰。
萧厉在那一刻抿紧了薄唇,锋利的弧度完全变成了一条直线,他整颗心在颤抖,愤怒,痛苦,憎恨重重情绪激烈的交织在一起, 有一个声音在胸腔中疯狂的叫嚷着。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萧厉想要大喊,想要好好问问那两个跪倒在自己脚下的人,那两个将姿态放到了地底,说着自己已经知道错了,也在夜不能寐的懊悔的人,那两个不住的道着歉,狼狈至极的人。
也许言语上是有夸大的成分在的,但是一个人眼中的东西却骗不了人,萧厉看着萧振东,看着他流着泪痛悔的眼睛,知道他的心里是真的后悔了。
那一刻他的心中无比苍凉,整个人像是站在无边旷野中,四周无人,也没有多余的声响,世界在那一刻回归了原始的状态,天和地之间不断压缩,耳边除了咧咧的风声,萧厉什么都听不到。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觉得自己想笑,然而整张脸却僵硬无比,面部神经好像在那一刻都罢工了。
有什么用呢?痛哭,懊悔这些,有什么用呢?
人死不能复生,无论他多么渴望,无论萧振东心里有多么的悔不当初,无论他和尹芳恵怎样的道歉和忏悔,爷爷都再也回不来了。
纵是他萧厉心里有着足以将世界淹没的怒火,纵是他直接将那两个杀人凶手制裁,爷爷也依旧不会再回来。
人的想法有时候天真的可笑,在萧厉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体味过如此无力的时刻。
而让他无力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不管他有多么恨尹芳恵和萧振东,多么想让他们两个为爷爷偿命,他都做不到用完全冷静理智的态度来处理这两个人。
萧厉甚至因为这个痛恨自己。
身体里有两种力量在拉扯着自己,萧厉整个人都快被劈成了两半,他头痛欲裂,进退两难,他愤怒至极,所以才想要狠狠地奚落萧振东,想要让他也尝一尝痛不欲生的滋味,让他看看冰冷的现实在面前狠狠劈开,是什么样子。
看到对方脸上那接近于失魂落魄的神情,萧厉的心中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畅快。
可是那微弱的畅快远远抵不上铺天盖地的痛苦,萧厉再也不想看萧振东和尹芳恵一眼,拉着夜笙箫大步离开了那里。
而刚才在听到白风报告过来的消息时,萧厉是有一刻恍惚的。
有一瞬间,他甚至在想,是不是爷爷在天上感知到了他的痛苦和撕扯,所以在帮他。
萧振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上天的惩罚,是他的报应,爷爷在天上亲自给了他报应,为自己做了对萧振东的判决。
那一刻心里好像突然间松了一口气,心上那重逾千斤的负担好像突然间变得轻了一些,让萧振东有了片刻可以喘息的时间。、
萧厉朝车窗外看去。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漆黑的天幕上那几颗闪着微弱亮光的星星,心里的声音轻似叹息。
爷爷,真的是你吗?你在天上看着吗?你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恍惚中萧厉回到了儿时,具体的年龄模糊不清,只是记得自己遇到了当时觉得麻烦到了极致,棘手到了极致的问题,他愁眉苦脸怎么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爷爷端着茶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笑着看着自己,用眼神告诉他,相信自己,没有什么跨不过的困难。
在那样的时刻,在无数个类似的时刻,萧厉都会感到一种安心,仿佛是悬在半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的石头“咚”的一声,终于落了地,踏踏实实,安安心心。
可是现在,那个总能帮助自己,为自己指点迷津的老人不在了, 永远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