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肆和周郎会走在一起,他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都是把自己的想法死死地憋在心里的人,所以他们懂得彼此的想法,明白各自的痛苦,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意义非凡,所以他们成了互相扶持互相依靠的人。
虽然,小肆是纯粹的闷,而周郎,是从心理上不愿意和任何人交心,所以他们知道彼此保有秘密,也从来不说,不问。
我不知道这样的关系是用什么来维系的,不明白他们各自内心的想法,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们不曾知晓各自心中的想法,他们留住的,只是对彼此没有理由的认同。
可是对小肆来说,这份不好找到的认同,也没有了。
我很庆幸小肆能够从这样的打击中走出来,重新找到自己,可是我也清楚,他的生活已经不可能如往常一样。他跪在雪中,脸贴在块石碑上面,先是传来喉咙中的哽咽,眼泪窸窸窣窣的掉落在雪地上,在碑前的那片积雪上溶出来深一个浅一个的坑,雪花纷纷而下,却不能够把那些坑洞抚平。
我们看着小肆的背影,直到再也不忍心去看。把一个人从闭锁的世界里面拉出来需要理由,需要羁绊,需要能够撼动他们那在折磨之中变得没有感觉的心,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躺下的那个人对小肆来说更为重要,所以我们只能转头,听着小肆的哽咽在风中逐渐的飞远。
如果可以,或许我们应该刨开这一方埋住了周郎的浅浅的土,看看这个混蛋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可是我们也清楚,他的痕迹早就在烈火中变成了一团灰,挖出来,也见不到昔日故人。
我看着小肆的背被雪花蚕食,一片又一片大小不一的洁白纸片飞舞,把他黑色羽绒服也变成了白色的涂装。我不知道这涂装究竟有什么意义,可是当白色占据了小肆背上的最后一处空间时,我却发现,他的身体和那块墓碑融为一体,看上去,他像是跪伏在那块墓碑前面的人,可是,他也像是从那块墓碑里面爬出来的人。
我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可是小肆,看上去就像是周郎一样,整个人充满了痛苦,充满了哀伤。正当我以为他这样的姿势要保持很久时,他突然抬头,抖落了身上的积雪。
小肆面容朝天,堆在他身上的雪块被这动作震下,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响。他开声吐气,从喉咙里传出了嘶哑的叫嚷声,声嘶力竭,仿佛要泣血一般,有无尽的痛苦。
我想要走过去扶他,让他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可是当我的手接触到他的一瞬间,我却发现,我自己一只忍住的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其实,我们所有人,一直都掩藏自己的悲伤,一直都在掩藏自己的怀缅,因为人走了,所以我们没有途径去诉说,没有方法去忘记,没有办法去放弃自己,放弃和离开的那个人,曾经一起拥有的记忆。
我们没办法一走了之,于是只能替他背负已有的沉重。
我笑了,笑的却比哭还难看,小肆转过头来看我,他顶着的,是一张通红的脸。
这时,起了一阵风,吹动了在场每个人的头发,也卷起了每一寸地面上的雪花。
我抬起头,看到那雪花迎风而上,变成洁白的旋风,然后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不留痕迹,于是我也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
后来,开学后我们再回到校园,所有人都对周郎闭口不谈,我们的回忆已经止步在寒冬腊月,被冰天雪地所冻结,所以我们没有人去回想曾经,回想禁忌。只有那张空落落的桌椅,一直在提醒着每一个人,那段回忆是真的,那个人也是真的,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小肆自打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更加沉闷,他脸颊上的血色似乎都留在了那一天,从雪原上回来的时候,他带回的是灰蒙蒙的天,他的脸上没有了色彩,只剩下苍白,他什么也不说,但是,也不经常流泪。
他总是发呆,看上去无精打采,头发垂落在耳边,眼睛里面黯淡无光。可是每当他回过神,他总是会冲着我笑一笑,虽然看上去,他不过是咧了咧嘴,可是这却成了我宽慰自己的理由,毕竟,这个人还在,而且,他也开始顾及我们的感受。
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去思考这一切的理由,但是我明白,这就是小肆的生活,他放不下过去,放不下任何一个人,所以每一个想要离开的人,都要被他深深的记在心里,不管这份记忆,究竟是痛苦,还是美好,他全部都要,他留下的不是那些人的身影,而是那些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从那一刻开始,小肆开始学会喝酒,不过他不喜欢在很多人面前喝,他想喝酒的时候,总是会拉着我。
我明白,他不喜欢太多的人,太热闹,太烦躁,那个时候他只能扮演唯一一个清醒的人,等着把趴到桌子下面的我们一个一个搬回去,只有当人不多的时候,他才能够放开了喝,而且也不用多说什么。
我总是觉得,这样的我们很像是坐在咖啡馆里一样,看着面前的两杯咖啡,看着一窗之隔的街道上与我们无关的人来来往往,轻轻细嗅咖啡的香气,慢慢的思考自己的心事。只不过,咖啡换成了酒,行人来往的街道成了一片黑暗,心中怀念的,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而是变成了远超一个人的痛苦。
也许,咖啡的苦涩只能让精神一震,可是烈酒,尤其是喝到嘴里脸上就会变成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