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入海水,海水冰冷又温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倒灌进鼻腔,凉意瞬间通到肺,海面波浪翻滚如云层,就像天空在头顶,大翅鲸跃起又落下,无数气泡上涌,她就那么往下坠,连伸手抓住什么的意图也没有。
死亡是什么感觉?你突然倒下,世界安静,身体每一个器官都在强力工作,它们拼尽全力想挽留你,这个时候你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有人说话,很多人,吵吵闹闹,咸腥的海风,难受的肺,巨大的呼吸声,她睁开眼睛,晴朗的天空,空无一物的海面,驶动的船,湿漉漉的她身上盖着白色毛巾,她坐起,看到船头上坐着两个人,见她醒来,那两人回头,其中一人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是不认识的小孩,漂亮得像个娃娃。
湿漉漉的上衣贴在后背,仿佛沾了一大块湿粘的海带,她坐了一会起身往船舱走。
“喂,是表哥救的你。”
她没问他表哥是谁,没驻足也没回头,只是拎着毛巾自顾自地走着,甲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喂,表哥在抢救,你不过去看他吗?”稚嫩少年音带着满满的质问,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去看他?”她停住拦住路过的船员,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哪里能换。”
“啊?啊!你就是夏辞吧,船上都是男子,我们就没给你换衣服,你跟我来吧。”
“谢谢。”她跟在船员身后,身形疲倦,仿佛佝偻的老人,可她刚刚高中毕业。
少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抬起下巴哼了一声,像极了傲娇的猫,“看个大头鬼,都走错门了!”
“那个姐姐真让人讨厌。”男孩气呼呼坐下对身边坐着的男生说。
男生起身,离开船头,“你也让人讨厌。”他说了坐着这么久的第一句话,留了满眼睛都是不可思议的小孩。
于渊从海面窜出来,双臂撑着船栏杆像一只矫健的豹子跳了上来,“夏辞呢?”躺椅上只有湿漉漉的水痕。
林慕白指了指船舱,就在于渊要进去时,他叫住了他。
“于渊。”
背上肌肉拢起的男人一边拧衣服上的水一边回头看他,无数水珠被甩下头发,“怎么?”
“到学校能不能给夏辞找个心理老师。”
于渊手中的动作停顿,“你知道什么?”
“满贯疗法没用,别再在她身上用这种治疗方法了。”林慕白看着于渊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他眼神平静清亮,仿佛什么都知道,比如为什么给夏辞单独安排一个降落伞,比如为什么她最后一个跳。
“满贯疗法最有效。”
“是,可是在她身上没用,夏母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资料上都有写,于渊知道。
“她以后要面临很多次这种情况,她不能有这个问题。”于渊抻开衣服,他脚下积了一片水渍,他站在那不热烈但也不冷漠,很是鲜活,与平时的他不太一样,“而且,我们没有时间了。”他说。
林慕白不懂他这句我们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他在等于渊解释这句话,可是于渊没给,只说:“我去看看季风。”
素白一个房间,横放着三张床,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白色的柜子,白色的桌子,白色的窗帘被风扬起,像帆船迎风的白帆,整个房间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比医院病房更没有烟火味。
靠窗的床半卧着一个黑发少年,满身的锐利收敛了起来,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跟身边的人闲聊着。
“没想到你潜水这么厉害,那会你怎么脸都白了?”
“不是有鲨鱼吗,我是怕鲨鱼又不是怕水。”
沈珪坐在他身边伸手调节点滴的流动速度。
“怎么样?”于渊走进来停在门口一边问一边脱湿漉漉的衣服。
“喂,你干嘛?”沈珪赶紧转过头不看他**身体,而季风却看得认真,那身体左侧有很多伤口,并不杂乱,沿着骨节,很有规律。
于渊打开白色柜子,轻车熟路地从里面拿出白色短袖短裤套上,几步就走了过来,“怎么样?”
季风做了几个动作,又深吸了几口气,“没事了,感觉挺好的。”
于渊当着他们面打开了手机录音放在床边,“听说你在下面听到了歌声?”
“是。”
“能形容一下吗?”
“绝美、空灵、悲哀,像是吟唱。”
“当时你潜到了多深?”
“有一百米。”
“你能形容一下事情经过吗?”
“可以,当时大翅鲸在‘歌唱’,海面上到处都是声音,那时我跟她正在说话,大概有半分钟没人回我,我回头看才发现人没了,我想叫凫鱼下去找,可是当时很奇怪,除了我,凫鱼和其他人好像都听‘歌’听得入迷了,无论我怎么叫他们都没反应。我一反应就是她出了意外,也没想其他的就跳了下去,因为我潜水很厉害,对找到她还是有一定的信心。
我用极快的速度下潜,潜到五十米时,没有看到人,这时我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她不应该下沉得这么快,然后我又往下潜了五十米,还是没有人,那时候已经快到了我下潜的极限,我要么上去,要么就再搏一搏,就在我又潜了十米时,看到一只大翅鲸从海底游向我,它身上驮着夏辞,这个时候,海里响起了非常哀伤的歌声,它把人给了我,一直用头顶着我们俩,好像是让我赶紧带她上去。
等我拉着她浮出水面时,我就失去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