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埙曲,只吹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乌云如退潮一般,倒卷着散去,拨云见月。
姜小蛮,也从方才那玄而又玄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这场雨,骤然而至,其实下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不到一刻钟便停了下来。
而对吹埙的少年,似乎只过了一息。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山上比山下,本就要黑的更早一些。
所以,此刻隐约间还依稀能瞧得见锦城方向天空微微泛白。
姜小蛮怔怔低下头来,看着手中那支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紫色流萤的古埙,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不顾身上袍子已然被淋透,少年闭上眼细细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似乎,这场来得快去得更快的骤雨。
是因自己而起,又因自己而终。
而一切根源,却是在他手中这支如今透着一股子神秘的古埙上。
这埙,是那位自称云中君的前辈,赠与自己的。
有句话说,长辈赐不敢辞。
所以,那天姜小蛮也没有多想,便将这本以为不过是平常器物的埙与谱,大方收了下来。
现在再回想那天相处,最后明明眼瞧着那云中君走出庙外,可等他追出去时,却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若只,以如今姜小蛮的眼力,就算走出十里也依稀能够瞧得见背影。
而那云中君,却是真如飞入云中一般,一点踪迹都不曾留下。
当时没细想,现在再回忆时,可不就透露着蹊跷嘛。
这云中君,必然不是凡人。
……
山下,一行人缓缓自远处走来。
似乎在方才风雨中都丝毫未曾有停歇,这一行人身上肩膀上皆是沾染着不少雨水,将一身衣袍尽皆打湿。
那当先一人,正是大夏皇朝如今的六皇子,凌天候姜展。
一行比起早前来要更少一些,再姜展身后如今也只跟了三人。
云先生与万剑并行,落在最后的便是姜展在世上唯一的儿子,姜楚风。
“血脉相连,气血涌动。”在登上第一个石阶时,姜展似有所感,抬头望了一眼隐在山林间的那座古寺,轻笑一声,道:“想不到,如今这梧桐寺里,竟然会有我姜氏族人,却不知是老九还是三哥?”
说着,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万剑,笑了笑:“万阁主,你这速度倒是够快的……”
万剑神情微微一变,便恢复了正常,呵呵低笑,大方承认道:“这本就是我监武阁职责所在,如果动作不快,又怎么去监掌这座江湖?”
“很好!”姜展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转过身接着登山,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轻声道:“本身也打算着此番事了,就去三哥跟老九府上坐坐,既然都来了,那省着再跑一趟。”
云先生身体似乎真的不好,又或许是方才淋了雨的缘故,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眼下再月光映衬下就更加苍白了。
原本是与万剑并肩而行的,可不过寥寥几步便是落在了老人身后。
这云先生一只手轻掩着嘴,每登上一个台阶似乎都耗损很大的气力,都需要猛烈的咳嗽一阵,才能迈开新的步子去登新的一层石阶。
姜展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云先生,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关切的问询。
中年文士冲着姜展摆摆手,轻笑一声带起一阵炽烈的咳嗽声,道:“侯爷但请放心在前,我这身子还撑得住。”
万剑看了一眼脸上此刻浮现出一种病态白的中年文士,似有所悟。
天道公平,有失必有得。
传说,天机楼门人推演重大天机时,多半是以损耗自身阳寿作为代价的。
且所推演之事于未来影响愈大,所需损耗阳寿就愈多。
甚至,有很多天机门人,无意间推演到未来禁忌,而导致阳寿耗尽生死道消。
以寿元去换取一线天机,一次两次还好说。
武道修行,本就为探寻长生之道。
修为入尊者,寿元便能达三百载。
若有幸入王侯,寿元能够更长,足有五百载。
纵使如此,天机楼门人,除非飞升为仙,鲜少有人能够善终。
这一点,光是从云先生身上便能看出。
云先生,早已是修为入王侯的大修士。
如今不过四十,身体却已然孱弱至极。
姜展征南蛮,遭南蛮龙象王百万蛮兵伏袭,身陷死境。
中年文士以自身一百二十载寿元,作为代价。
以初入王侯修为斩杀神王境中期龙象王,为大夏六皇子换来年少封侯。
创问天阁,为姜展聚拢天下奇人异士。
前后十二载,又损耗自身寿元两百八十载。
五百载寿元,在这短短十几年中,几近干涸。
所以最近几年,凌天候府诸多事宜,都是交由中年文士为凌天候培养的问天阁十二阁老前来打理。
而云先生,常年都是盘坐问天阁中苦修。
以期突破王侯踏入神王,为自己再续命五百载。
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云先生并不怕死,但他却怕报不了姜展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想当初不过是天机楼弃徒的他,若非有幸得遇大夏朝六皇子,怕是早已在诸多仇家追杀下命丧黄泉。
又是这位当年才刚刚及冠的大夏六皇子,在得知自己遭遇后,不惜遣出府中全部高手,以两位王侯,十三位尊者性命为代价,让他能大仇得报。
如果没有姜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