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李里导演说。
这场戏,一次过,时宙僵在原地,已经大汗淋漓。
一步错,步步错,再往前一步,就是无间地狱。
不管什么年代,这都是不正常的,不被大众接受的,何况是娱乐圈。
场务们忙碌时,时宙和劲臣并肩往外走,“……对不起,顾哥。”
也不知道在为什么道歉,劲臣没问,垂眼往前走,也没应声。
显然还没有出戏。
李里导演对时宙摇了下头:“之后休息一下,先别离组,结尾的戏份,现在暂时不能拍。”
“我知道。”时宙点头,他很清楚,这部电影的难度有多大,他也想趁机会多学一些,“顾哥没问题么?”
“目前看来,还行吧。”李里说,“助理会关注的,平时找他聊聊天。”
“好的。”时宙应道,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张脸。
剧本的情节,时宙这些天感觉到恐惧,他常常想起,平时顾哥和容修的互动,不由心道一声,希望不是真的吧……
*
在接下来的剧情中,学校流言愈演愈烈。
那天上午操场尘土飞扬,校方找盛夏进行了一次谈话。
窗外是同学们做广播体操的声音,盛夏站在办公室里,对校领导坦诚:“我不是人妖,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的,我爱何一鸣。”
“卡。”李里导演再一次叫停。
拍摄这个场景时,顾劲臣遇到了困难。
李里:“感觉还是不对,性向曝光之后,盛夏直面了自己,也真实对人,出柜时要有那种由心而发的幸福感,对未来充满希望,勇往直前的信心。”
顾劲臣再次吃了ng,反复拍了多次,一直卡。
在众人眼里,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零碎的场景,盛夏和一位龙套的对手戏。但李里却坚持卡住了这一场,一直持续到傍晚也没有完成。
翻来覆去地拍。
“先跳过,”李里说,“吃饭,发了盒饭,吃完拍下一场。”
劲臣怔在镜头前,李导说的是“跳过”,而不是过了。
花朵上前,把羽绒大衣披给他,递给他热茶,劲臣摇了摇头,往场外走去。
*
饰演盛夏母亲和她相好的两位老戏骨是这天下午进组的。
先拍摄了盛夏被同学排挤、谩骂之后的场景,盛夏的书桌被同学们搬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到处是浓痰和垃圾,桌上用油漆写着刺眼的字。
晚上放学,往常一路同行的同学们,都远远地躲着他。
场记打板:“开始。”
傍晚时,盛夏往家走,刚走到老楼前,就见鲍文杰骑着大二八飞驰而去。
盛夏看向他骑车的背影,停住脚步,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惊慌地往家跑,没跑几步,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迎面跑来。
是盛夏的母亲“芹菜”。
脚丫穿了一只拖鞋,穿着吊带背心和内-裤追了出来。
鲍文杰早骑没影了,芹菜追了跑了不远,站在大树底下掐着腰,“狗-娘养的,他在外面有姘头,看上哪个小野狐狸了?”
老戏骨的演技炸裂,劲臣和她搭戏几个镜次,没有ng,酣畅淋漓。
盛夏瞟了一眼趴窗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往她身边挡了挡,似乎想遮住芹菜穿着内-裤的身子。
芹菜在梧桐树底下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就呜呜地哭了出来,“瞪着我干嘛啦,我这么将就着,就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
盛夏垂着眼,捏紧了拳头,拔腿往楼宇门大步走。
这就是盛夏的家庭环境了,剧本中这里会有独白。
“我知道,我没有正常男孩应该拥有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与我一生无缘,所以我一直在拼命地努力生活,努力地争取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我相信,命运是用来改变的,命运是欺软怕硬的,如果你不挣扎,它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你。”
“有时候我会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变成这样的?
“我小时候有爸爸,现在不能再见到了,在我七岁那天冬天,他死在了买橘子的路上。
“两斤橘子安然无恙,人却被车给撞飞了。
“爸写了一手好字,又喜爱读书,十年前爸还活着,他在日记里感叹说:朱自清的《背影》写得真是感人肺腑啊!我知道,朱自清写的是至情文学,他爸当时就买了橘子的。
“我爸也是去买橘子的,但结果却是那么的不相同。
“记得那晚,我仰躺在火葬场大院的假山石上,看见烟筒里冒出了一缕青烟。
“芹菜醉醺醺从火葬场大门出来,她连台阶都下不成,一边嚎哭着,一边蹒跚在路上。我跟在她的后面,也恸哭失声,我哭是因为她醉得走错了回家的路,我们忘了带坐车回家的钱。
“十年过去了,芹菜仍然没能从那场酩酊大醉中清醒过来,她找过很多男人,每一个都没有留在她身边。
“而我发现,自己从那时候开始,喜欢男孩子。”
……
两位老戏骨的戏份安排得非常紧密。
剧本里盛夏离家出走之前,天黑之后,要拍一场夜景戏。
盛夏在和学校老师谈话之后,校方严肃表示要找家长,盛夏没有找,校方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是鲍文杰接的。
场记打板:“开始。”
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