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双从房里睡醒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侍女阿珂已经替她打来了一盆热水,笑着说道“小姐前天夜里去哪里了?做了什么?累成这样,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姬无双支支吾吾道“就是······一个人在附近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逛了一夜。”
阿珂忽然取笑道“一个人?一个人能在外面逛一整夜?小姐难道不是跟那位恩公一起?”
姬无双立刻就脸红起来了,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赶紧伸手捧着脸蛋,降降温,娇嗔道“你这丫头!瞎说些什么!”
“好啦好啦,我不逗小姐啦。”阿珂拧干帕巾上的水,再将帕巾展开,拿到姬无双面前,替她擦脸。
只是想起一事,姬无双忽然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神色古怪道“阿珂,以后这些事,让我自己来吧。”
她从少女手中抢过帕巾,开始自顾自擦起脸来,而后又在那盆热水里搓了搓帕巾,最后起身将其挂在窗户边晾着。
自始至终,侍女阿珂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看着,这还是第一次,自家小姐不让她侍奉了。
内心极其脆弱,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姑娘忽然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以至于她最终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泪水就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
站在窗边,向外望去的姬无双听闻身后有些动静,她蓦然回过头来,看见少女面容委屈,微低着头,泫然欲泣,便赶紧走过去,问道“阿珂,你怎么了?”
从来当惯了侍女的少女,啜泣道“小姐······是不是阿珂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小姐不要阿珂了······阿珂可以改的······”
“不是,阿珂,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你了。”姬无双赶紧轻拍少女的后背,将其揽入怀中,安慰道。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小姐为什么不要阿珂侍奉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如同河水决堤,肆意倾泻,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姬无双也跟着开始焦急起来,双手握住阿珂的肩膀,将她推开,面容认真地说道“阿珂,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之前出去散心时,想了很多很多,虽然你从小是以侍女的名义进入姬家,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侍女,而是姐妹。娘亲死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了,可我真傻,我没发现你还在,你一直在。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多亏了李公子,是他让我重新审视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今天起,你不要喊我小姐了,喊姐姐。从前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以后,咱们姐妹二人相互照顾,好不好?”
那一晚,在姬无双向李子衿诉苦,说自己有爹跟没爹没两样,偏偏娘又积劳成疾,早年病逝之后。李子衿却否认了她的想法。
少年只是眼神晦暗地说了句“有爹跟没爹,还是有区别的。令尊即便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可你至少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令堂虽然走得早,可你至少还见过她。我生下来就不知道爹娘是谁,从没见过,别说他们的模样了。我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听过。”
“很可笑的一件事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姓不姓李。”
李子衿教会姬无双,要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何谓她的眼前人?
只剩下阿珂了。
姬无双话语连珠,语速极快,就好像后头有人追着赶着,逼着她快点将这些心声吐露出来,否则就要让江河更加泛滥。
而那位抽泣不停的少女,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侍奉了多年的女子,亲口说出这些,就好像前一刻失去了很多很多,现在却又得到了很多。
或者说,得到了更多。
姐妹?
一个街边乞讨的孩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发生了。
“好不好,阿珂?!”她的语气更加坚定,神色更加诚恳。
“好。”
这一年,阿珂十五岁,姬无双十八岁。
不再是主仆,而是姐妹。
姬家从此,不无双。
————
少年一觉睡了昏天暗地。
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梦里,他还在郡守府,住在李怀仁旁边的厢房。夜里,李怀仁会端来一根木凳,站在窗外,踮起脚尖,手里举着一盏烛火,在李子衿窗户外边儿装神弄鬼。
从来没吓到过李子衿。
每当这时候,李怀仁就会唉声叹气道“李子衿,你好大的胆子!少爷吓你,你竟然敢不被吓到?”
面对这种无聊至极的消遣,李子衿便会以一句极为潦草敷衍的“哇,你好恐怖,我好怕啊。”回应对方,最后自然是让少爷李怀仁扫兴而归。
可那家伙偏偏乐此不疲,隔三差五就这么整上一出,期盼着有一天能够真正吓到李子衿,然后取笑他整整一年。
当然只能是期盼着,从未实现过。
当李子衿这一觉醒来,他发现天还亮着。
也没睡多久嘛?
少年翻身下床,红韶不在屋里。
他推开房门,觉得不太对啊。怎么回到客栈的时候太阳刚升起,睡了一大觉起来,太阳还是刚升起?
“李公子,早啊。”
伙计阿牛乐呵着脸,提着两壶酒,拾级而上,最终在李子衿身前停下。
“早。这不会是······”李子衿搓了搓手,视线一直停留在阿牛手上那两壶酒上,跃跃欲试。
他鼻子微动,俯身凑过去,闻了闻香气。
那个同样